Alex Li Trisoglio

第一週:中觀見地導論

第一週:中觀見地導論

Alex Li Trisoglio, 2017年6月7日

由陳智芳、黎寳珠、李元瑋、 譚鳳筠和王苾翻譯

大綱第一週第二週第三週第四週第五週第六週第七週第八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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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線上收聽和將來聆聽錄音的各位朋友,來參加「中觀導論」的線上講座。 首先感謝大家的參加,有這麼多人對這個教授感興趣,是非常吉祥的。 來自54個國家超過1,450名朋友已經報名本課程。 所以我在想,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夏夜,正如仁波切經常說,我們有那麼多其他事情可以做,但卻偏偏選擇在這裡上這堂枯燥又學究氣的課。 特別是許多人在不同時區,他們不得不在清晨或半夜來上這堂課。 所以我只想表達謝意,你們都來參加,我覺得非常吉祥。

首先有幾個管理方面的事項說一下:大家可以隨時線上提問,有些人已經在這麼做。由於人太多,我不確定即時能解答多少問題, 但請隨時在這裡提問,或者也可以在這個課程的網頁上留下你們的問題,那樣更好。第二件事是,我們的網站madhyamaka.com會是我們在未來八周主要的溝通工具。如果大家還沒有瀏覽過,我建議去看看,我會把錄音、下載的檔和大量閱讀資料放在這個網站上。大家可以在網站上留下問題,我們也會有討論小組。 大家請儘量多用我們的網站,並提供寶貴意見,讓我知道什麼是有用的,什麼是沒用的,什麼是你們想看的。

我要說明一下,之所以我在此能教授給大家任何東西,都是因為宗薩欽哲仁波切。 所以我首先要感謝仁波切提供了這個機會,並三次向我傳授了這個教法。因為我在法國、三藩市和澳大利亞三個四年的週期裡都接受過這個教法的傳授。所以如果我知道並且能夠傳遞任何東西給你們,那都是因為仁波切。所以謝謝仁波切。我現在帶著耳機,如果要向我的老師做大禮拜的話會有點奇怪,但如果你可以觀想我這樣做,我也可以觀想自己在這麼做。

我還要向《入中論》這個教法本身頂禮。這是一部令人驚歎的關於中觀見地的教典,它是最偉大的大乘教法之一。老實說,要把這麼大的一本著作翻過一遍,我們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仁波切教了四年。他說即便如此,和佛學院的教授速度相比,仍然是非常匆忙的。同時,我承認這次教授只是基礎性的,這點非常重要,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四年時間去學習它。所以我特別希望能提供給大家一些精簡和易懂的東西。當然,有興趣的人也可以在我們網站上的問答網頁深入探討並進一步學習。

同時非常感謝已經填寫問卷的朋友。 問卷所反映其中一個主要問題是,很多人覺得中觀可能非常難懂、非常學術、與日常生活無關。 這個反應應該說在意料之中, 但可能令大家感到擔憂, 因為聽到它是我們的法道和修行的基礎,看起來卻又那麼遙遠或那麼難, 那我們應該怎麼去修習它呢? 所以我很想教授給大家一些既能掌握、實用又跟大家相關的東西。我們將在這個課程中間的幾個星期裡討論文本內容、它的邏輯和論證。 最後兩個星期我們將著重于實修以及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運用這些教授。

我希望這次的教學是大家能理解並實用的,但我不肯定它學起來會很容易。 這主要不是因為這個教法本身很難,而更像仁波切經常說的,那是因為教授的內容與我們的習氣是相牴觸的。我們執著于自我和周邊現象的習氣根深蒂固。所以當我們學習這些教法,被告知所有這些現象和自我本身都沒有實質的現實時,我們可能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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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見地

仁波切經常講一個小孩在沙灘上玩堆砌沙堡的故事。當他或她完全投入到堆砌這個美麗沙堡時,潮汐來了,海水開始侵蝕沙堡,直到最後完全毀滅它。這期間,孩子變得越來越不安。當然,如果我們是那個孩子的父母,此時看到的整個情況可能很不一樣。我們可以將它看作在沙灘上美好的一天:我們與孩子一起堆沙堡,與此同時意識到並享受那個時刻;我們也清楚它是暫時的,並終將會過去而不是永恆的。但這不是那個孩子所感受和經驗到的。仁波切還說過,也許等我們再長大一些,進入青少年時,我們會轉而喜歡滑板。 那個時後,我們出離了對沙堡的興趣,取而代之的是滑板。 再後來我們長大成人,又轉而談論房子、事業。等到我們快退休的時候,仁波切說,我們可能已經只關心蕾絲桌布和鹽罐了 —— 我聽起來這有點像英國鄉村別墅的調子!

這裡的重點是,出離心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天生的。當我們歷盡人生,慢慢變老,自然就會發生某些或某種程度的出離。我們會回首過去,回想年輕時因為幼稚而執著過的一切,才發現雖然當時我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這些現在都不再對我們起作用。我們因此會明白這一切的虛幻和無常。我們會明白那個堆砌的沙堡並沒有一個真正實存的自我或實相,因此不會再對它有任何的執著。我會說這或許就是一種理性的去思維見地的方法。在某種理性的層面上,我們知道自我並不真實存在。因此在清醒的時刻,我們可以觀照自己的情緒,管理我們的反應。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我們還是不時會感到苦惱。正如小孩失去沙堡時一樣,如果我們失去了對我們重要的東西,或者對我們重要的一些東西被打破了,我們仍然會感到苦惱。所以即使它可能是理性的,這並不意味著它很容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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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理性的見地

但我們在這裡要研究的不止于此,我們要研究的是無二的見地。它超越理性,是一個看似自相矛盾的東西,也許還有點奇怪。我想引用幾段話為我們的教授定調。

首先是《心經》裡的: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異色,色不異空。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當你聽到這個的時候,可能會想:「這有點奇怪哦。不垢不淨是什麼意思啊?不生不滅又是什麼?」這些都不符合我們的日常經驗。

另一個例子來自《無門關》。《無門關》是一系列的禪宗故事。這個故事叫《首山竹篦》:

首山和尚。拈竹篦示眾云。汝等諸人若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汝諸人且道。喚作什麼。

最後一個例子是《金剛經 》第二十一品:

須菩提!汝勿謂如來作是念: 「我當有所說法。」 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那我們應該怎麼理解這些東西呢?它們好像有點自相矛盾、胡說八道、可能還有非理性。但不知為什麼又有點共鳴。我們知道它們在暗示一些重要的東西,但也可能很容易設想它們僅僅是富有詩意或有表現力的表達。但是我希望在八周的教授結束時,你們可以瞭解我所引用的這些經典到底在講什麼,並且明白那些文字背後更深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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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學習中觀

這裡有另外一個禪宗故事,叫《一杯茶》,你們很多人可能都聽過:南隱(1868-1912)是日本明治時代的一位禪師。
有一天,有位大學教授特來向他問禪。
南隱以茶相待。
他將茶水注入這位來賓的杯子,直到杯滿,而後又繼續注入。
這位教授眼睜睜地望著茶水不息地溢出杯外,直到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終於說道:「已經漫出來了,不要再倒了!」
「你就像這只杯子一樣。」南隱答道,「裡面裝滿了你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你不先把你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對你說禪?」

這講的就是初學者的心。當然,我們也發願在學習中觀時能以這種心態來探討它。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這很難做到,因為它會挑戰我們已有的見地。我們會發現,雖然我們可能不是大學教授,但是我們的杯子已經很滿了,特別是在談到關於自我的見地時。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我會鼓勵你們做一件事:當你在聽聞時,真正去留意在什麼時候你發現它在挑戰你? 什麼時候發現你感到強烈的反對? 什麼時候發現它會把你激怒? 或者甚至在什麼時候發現你覺得很無聊或者很累,你根本無法再聽下去? 佛洛德說,無聊也可能是你正在防禦某些事情的信號。

更寬泛的說,我們應該帶著什麼樣的動機來聽聞這些教授?當然,最理想的是我們應該像一個空杯一樣開始學習。 但在傳統上,例如《普賢上師言教》,談到了三個不同層次的動機。 最低層次的動機只是出於對痛苦的恐懼或希望得到快樂而聽聞佛法。第二個層次的動機是為了追求我們自己的涅槃。 最高層次的動機是為了一切眾生的完全證悟。所以我鼓勵大家,如果可以的話,用最高層次的動機去聽,即使在現階段還只能停留在智識層面上。 最起碼的,我建議大家儘量避免用狹窄的學術思想模式來對待這些教授。仁波切經常會說,這不是寫博士論文。這也不是為了辯論得更好。這是為了能把這些見地運用到我們自己的修道上。而且仁波切還說,我們會遇到來自佛教和非佛教派別的很多不同的論點和反對者。雖然這些學派在數百甚至數千年之前已經存在,而我們可能會認為他們反映的只是某些早已過時的甚或與我們毫不相關的東西,但是正如仁波切所說,試著把這些反對論點當作在你自己腦中也能活靈活現的思維方式。要開始留意你有時候也會採取一些聽起來與我們的對手很相似的見地。因為如果在生活中你是可以把它運用到自己身上的話,那可能對你會更有風險。那會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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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踐見地

另外,如果你在網站上看過課程大綱,你可能已經注意到,在八周課程的簡介中,我用了「十牛圖」的圖片。這是禪宗的畫。我喜歡這些圖片,不僅僅是因為那些圖像和詩本身,其實我對他們有很個人的情感,因為在我遇到仁波切或任何還在世的佛法老師之前,那些是我年少時最早讀到過的的東西之一,所以在我心裡佔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我認為它在那裡埋下了種子,把我引領到佛法。第十張圖畫的是一個聖人在市集上,這個結尾非常美麗,也正是我們將要結束的地方—— 持守我們的見地,並思考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在我們的工作中、在和他人的關係中運用它。

那故事是怎麼開始的呢? 我想讀一下廓庵師遠禪師所寫的《十牛圖頌》中的第一首, 叫做《尋牛》:

1. 尋牛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遙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覓處,但聞楓樹晚蟬吟。

如果你聽過這首詩,你也應該知道廓庵師遠禪師還為每一首詩寫了注釋:

著語:從來不失,何用追尋?由背覺以成疏,在向塵而遂失。家山漸遠,歧路俄差;得失熾然,是非蜂起!

這可能是我們很多人非常熟悉的經歷。這是輪回的掙扎。我們正在尋找真相,我們真實的本性或生命的意義,試圖瞭解是什麼驅使我們做我們所做的一切,使我們困在輪回中呢?為自他尋求解脫,我們應該證悟什麼呢?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們怎麼去找到真相啊,這全部的問題帶我們進入了整個哲學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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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

在我們談論傳統佛法哲理前,我想就哲理多說幾句話,因為中觀所涵蓋的問題大多是「什麼是真的?什麼是現實?」然後當然是應用在「我們該如何生活?」這裡的理解是,如果你嘗試追隨的生活方式基於不真或不實的東西時,你最終會陷入麻煩之中。如果你讀了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課前閱讀的话,你會發現他非常美妙地表達了這一點。

哲學稱什麼是真理這概念為「認識論」:即知識的研究、理由、信仰的理性。西方的知識傳統與佛法的知識傳統是有些不同的,在印度佛教哲學中,這種傳統被稱為「量」(pramana),即有效的認知的意思。當我們談到一些相關的争議時,我們會更加深入地觸及這點。當然要對那些偉大的佛教認識論學者有相當的理解,例如陳那菩薩(Dignaga)和法稱論師Dharmakirti他們說过什麼,他們如何被後來的評論者解讀?有些是從認識論去解讀,實際上導致了印度的中觀學派分裂成隨應破派(Prasangika)和自立量派(Svatantrika)。然後當中觀傳入西藏時,四大丈派又對法稱論師有不同的解讀。

所以,我們有一個很大的歷史元素須要理解,然後遲些我們談談兩種真理(二諦)。認識論又將再次是談論的核心。在佛法中我們普遍接受有效的認知和推理,但是我們的看法什麼时候有效?什麼时候無效?什麼时候我們可以相信我們所看到的呢?什麼时候我們可以相信我們的想法?這些問題我們將會談論更多。

我想談談佛法和西方傳統哲學實際上有很多共通點。如果你有機會,我建議的其中一個課前閱讀是伯特蘭•羅素(Betrand Russell)的《西方哲學史》。這是一本很精彩的書,在引言中,他指在西方傳統中最少有兩種主要思考真理或知識的方式。首先我們要有明確的知識,在佛法傳統中我們稱之為有效的認知,在西方科學也一樣。當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我們就有事實,因為我們可以驗証我們看到的東西。然後在另一端,也有超越明確知識的學說。傳統上這是宗教的領域,證據是不起作用的。人們經常問這個問題:佛法是宗教嗎?是哲學?論點在哪里?有些甚至現在仍問這是科學嗎?對於那些讀了唐納德•洛佩斯(Donald Lopez)的課前閱讀的人來說,那裡有一個有趣的問題。在多大程度上我们应该以科學的概念去思考佛法呢?

伯特蘭·羅素說,在科學和信條之間實際上是有一個灰色地帶,一個大的「無人之地」,科學不能給我們答案。用他的話說,「神學家那些充满自信的答案已經不再顯得如此有說服力了。」他列舉了許多經典的哲學問題,其中一個與我們有關的是:

是否有一種或其他生活方式可以依賴?或是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是徒然?如果有一種神聖的生活方式,它包含什麼呢?我們該如何實現呢?

又例如:

善道是要能永恆才變得有價值嗎?或者是即使在宇宙也無情地走向死亡时,仍是值得追求的呢?

真的有所謂的智慧嗎?還是,所謂的智慧最終只是精益求精的愚蠢?

這些都是經典問題。另一個我很喜歡的是蘇格拉底,他曾經問過:對城市和人类来说什麼是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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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的哲理

作為佛教徒,我們會問自己這些問題。我們都想做好事。「八正道」被稱為「聖」、「聖道」。所以就像古希臘人一樣,我們希望生活在聖潔的一邊,而不是庸俗。同樣,作為大乘佛教徒,我們的發心是世俗諦及勝義諦的利他菩提心。但是什麼是好?我們怎麼知道?當我們思考所學過的「八正道」時,我們怎麼知道這是對的?

在佛法中,我們不想進入一般哲理性的推測或形而上的學說。佛陀與摩羅鳩摩羅尊者(Malunkyaputta)有一個討論,摩羅鳩摩羅尊者問了十個關於形而上學的問題。這個世間(1)是永恒的?還是(2)不永恒的?(3)是有限的?還是(4)無限的?生命(5)與身體是相同的?还是(6)分開的?如來(Tathagata) (7)在死後是繼續存在?還是(8)死後不再存在?又或者(9)死後是既存在又不存在或(10)两者都不是(即是既非存在也非不存在嗎?在這裡,佛陀說了一个受毒箭所傷的人的故事,只是想說「看,我不想揣測。我不想花時間這種問題上。」他說:「摩羅鳩摩羅,就好像有一個人被毒箭所傷,親友將他到醫生處療傷。那個人卻說:“我不會讓你們把箭頭拔走的,直到我知道是誰把我射傷?他出身於何種姓的家庭?是剎帝利(戰士種姓)或是婆羅門(祭司的種姓),是維西亞(貿易和農業種姓)或是蘇德拉(低種姓);他姓甚名谁?是高是矮,還是中等身材?膚色是黑、棕或是金?他來自哪條村,哪個鎮,哪個市?我是不會讓你們把箭頭拔走,直到我知道射我的弓箭是什麼種類,弓弦是什麼種類,箭是什麼類型?箭頭上用的是哪種羽毛?箭頭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摩羅鳩摩羅啊,在那個人還沒有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前,他就早已毒發身亡了。因此,如果有人說:『除非聖者能回答我宇宙是否永恆等問題,否則我不會跟隨聖者過著梵行的生活。』在如來未回答這些問題前,這人將已死去。」
[MN 63]

因此,非常重要一點是當我們思考哲理時,我們應專注在那些帶動我們解脫的課題上,而非一般的學說。

我們知道在佛法中我們追求的是什麼。我們可以回到「四聖諦:苦集滅道」。特別是第二諦——集諦。我們知道痛苦的源頭是欲望,但欲望又源自什麼呢?我們知道這是基於自我、我執,但我們真正明白嗎?這將是我們探討的核心。而我們將會達成的結論是「我執是基於對自我的錯誤觀念。」這不是要否定自我。這不是一個真正的自我,我們不需要像古印度教徒一樣有一个真正的自我来懲罰,這只是一個錯誤而已。

我想說的另一點是,當仁波切談到為什麼要學習中觀時,他表示護軌對我們的修行是很重要的,原因有幾個。

首先,擁有虔敬心和激勵是很棒的,而我們應該經常被自己的修行激勵。但正如仁波切所說,情緒是輕浮的。我們有一天可能感覺很好,但也許幾個星期後,我們便不再想修行了。我們失去了我們的啟發。所以在這些時候,我們需要一些東西讓我們留下來。我們需要一些護軌。我們需要見地。

而且仁波切也说过,將佛法引進現代世界或西方世界的早期階段現在已經結束了。現在佛法在一個非常不同,非常複雜的環境中。有許多不同的學派都在西方同時被教導。與此同時,佛法正在遇到西方心理學,心靈自助和各種新時代的理論。即使在西方,人們正在重新詮釋佛法,問什麼是世俗的佛教?我們需要為現代世界更新佛法嗎?仁波切說,很難知道我們應該相信什麼。我們怎麼知道什麼是真確之道?對於這一切,我們需要見地(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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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地

現在我們來談談「見地」,我想在這第一節談談什麼是見地及見地的重要。首先,什麼是見地?基本上,見地是一種處世之道,一個故事,一種心態,一套假設,也可能是一個觀點。也許是一個理論,也許是一個我們講的故事。有幾個經典的例子,如蛇對繩子。我們可能會看到一條間條紋的繩索躺在地板上,但我們可能不知道,也許房間黑暗。也許因為昏暗,也許我們有點害怕,我們可能會誤解它。我們的見地可能是這個事實上是一根繩子卻被我們誤解為一條蛇。所以,我們根據我們的錯誤見地去作出反應。我們變得情緒化,也許我們會在尖叫中跑出房間。然後只有在我們開燈的時候,我們才看到實際上我們是錯誤的。這是一個例子。見地(那裡有一條蛇)導致我們的行為,但事實上那只是一根繩子。所以我們的見地和的心態導致我們的行為。

仁波切經常使用的另一個例子是,人們經常在想,怎樣才算「美」。也許他們讀了一本美容雜誌,也許他們讀了Vogue,他們花時間閱讀和思考所有文章,所有圖像,直到在他們的腦海中建立了一些關於「美」的看法。然後,他們做所有的事情,讓他們看起來像他們所認為的美。再次,它運作的方式,就像所有的運作的方式一樣,是從我們的一個見地開始,不管我們是否覺知我們有這樣的見地。我們有了見地,我們的行為來自我們的見地。即使在西方心理學這個想法是非常常見的,心理學的大多數認知方法都是基於這一點。即使弗洛伊德也談到冰山。他說,看一個人就像看一座冰山一樣,你只看到一點點表面,這是我們實際看到的部分——我們的行為——但內裡其實還有很多事情,包括我們意識到的和意識不到的。「見地」的詞典的定義是:見地:一種考慮事情的特殊方式;一種態度或意見 (強烈的政治觀點)。
同義詞:意見,看法,觀點,信仰,判斷,思維,主张,觀念,信念,說服力,態度,感覺,情感,概念,假設,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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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的見地

在相對的世界(世俗諦),我們有許多見地,例如蛇和繩索的例子,甚至對美的看法的例子。但身為佛教徒,我們真正關心的是自我的見地,因為正如我們剛才所說,這是輪迴的根源。因為我們認為自我是真實的,它在某種程度上是“真實的”,它在某種程度上是我們生活中最重要的參考點,然後構建“我”,“我的”,主觀和客觀的概念。然後我們陷入十二因緣中,陷入希望與恐懼中,然後我們受苦。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無知的見地——認為有一個自我——它驅使一切,並引起我們的行為。最終,根據傳統,它也帶動我們在輪迴中轉生。所以我們要根除它。

在更相對的層面上,仁波切經常舉例來說明我們如何能知道自己修行是否走向証悟? 他談及「世間八法」(輪迴的八法),這是:•希望幸福 / 恐懼痛苦,
•希望成名 / 恐懼忽視,
•希望受讚 / 恐懼批評,
•希望得到 / 恐懼失去。

基本上這是貪執和厭惡。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現在這些兩極化的感覺離彼此很遠。我們真的在追求幸福同時擺脫痛苦,我們真的希望得到並遠離失去。仁波切說,當我們可以開始「平衡」他們的時候就表示我們的見地越來越具體化及內在化。

這是所有佛法學派(包括上座部)中最基礎的見地。但在中觀,我們不單超越了自我的見地,還超越了所有其他見地,超越了我們對現象的見地。再回顧一下,什麼是美麗?什麼是成功?我們生活中的許多事情的意義是什麼?我們有很多看法。我們想要明白,我們想要展示,我們將會展示,所有這些現象的觀點同樣沒有本質,沒有基礎。現在不是說他們不真實,也不是說他們不驅策我們,而是說他們並不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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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見地的來源

如果你問自己我這是哪學的——我的審美觀是從哪學的?我對人生成功的想法是從哪學的?我對怎樣才稱得上一個好友、好家長、好兒子的觀點是從哪學的?對我們很多人而言,這些觀點其實來自於我們從來沒想過的地方:我們的家庭,我們的童年,我們的教育,我們的社會,或可能從我們臉書上的朋友而來。我們並不一定會去分析它們。我們甚至不一定會知道自己有這些觀點,雖然如此,它們還是影響著我們。

再分享一句伯特蘭·羅素的話,他說:

「自從人類變得能夠自由推測後,他們的作為在無數個重要層面上就仰賴著他們的理論——對這個世界和人類生活、跟對何為善惡的理論。這對現在或過去任何時代都是一樣真實的。要了解一個時代或民族,我們必須了解它的哲學,而要了解它的哲學,我們自己必須成為某種程度的哲學家。這裡有一個互應的因果關係:人類生活的環境對他們的哲學多有影響,但相反的,他們的哲學也對他們的環境多有影響。」

我們要研究的很大一部分是去了解我們的觀點從哪裡來的,然後輕鬆地看待我們的觀點,學著看清它們不是我們所想的那麼牢固。回到堆沙堡的孩子身上,也許這個孩子對他的沙堡該怎麼蓋、必須長什麼樣子持有非常牢固的看法,但當我們長大成人後,我們對這種事情多學會了一點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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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解的觀點跟錯誤的地圖

這樣也會幫助我們更了解我們的觀點有哪部分是曲解的。我們的觀點哪裡有錯?我們的世界地圖有那裡是不完整的?我很喜歡看15、16世紀拓荒冒險初期的中古世紀地圖。你常常會在一個地圖的某個角落看到那個製圖者,那個冒險家,因為不確定那邊的狀況而寫上「此地有惡龍」。古羅馬的製圖師也一樣,只是他們寫的是「此地有獅子」。我非常喜歡當我們面對未知事物、不了解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會開始害怕的概念。我們常常會直接驚慌起來。我們接下來幾周要學的有很多不只是關於建立正確的見地,而包括了去理解我們觀點的各種曲解、不完整、或是根本就錯誤的樣態。而確實,月稱在《入中論》裡的論述法也是為了闡述我們觀點會出錯的各種方式,然後用排除法達到正確的見地-中觀的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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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地和實修

那麼我們現在來到見地和實修的關係。仁波切常常提到見地、禪修跟行動(行為舉止),以及它們是如何互相都有關聯。而沒錯,如我們所見,我們的觀點確實決定著我們的行動。雖然也如仁波切所說,某些人也能夠反過來運作。我們修行的時候不一定是由見地開始,但透過實修我們會開始對現象的本質和我們自己的本質產生洞見,然後我們的實修就會帶我們到達見地。你們可能知道在藏傳佛教裡,「修行」或「禪修」是念作「供」(gom),意思類似於「熟悉」。所以它實際上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可以怎麼去理解它?

關於這一點,我想介紹一位曾在哈佛商學院任教的克里斯‧阿吉里斯教授所作出的分別。他把我們所相信的稱作「推崇理論」,和實際在推動我們作為的「既用理論」區分開來。舉個例子,我們可能會說「我知道吸烟很不好,我認為人不應該吸烟,我認為我不應該吸烟。」所以這會是我的推崇理論,但我還是有可能會去吸烟。所以我實際的行為不符合我的推崇理論。我的既用理論跟推崇理論不一致。所以這裡我們在討論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是我們祈願去達到、去實現的,還有一種是在驅動我們現在的行為。

佛教也是一樣的。法道、修行完全就是在於闔上我們所要建立的見地和現在實際驅動我們作為的見地之間的差距。在傳統中,我們會先說要「建立起見地」,用阿吉里斯的話就是找到一個推崇理論。在這個情況見地是指無二——人自我的空性和現象本身的空性。但對我們多數人而言,就算花了八個星期建立了這樣的見地,還說服了自己這是真的、這是對的、上師說的很有道理,我們接下來還是必須去實修。我們必須去處理這個見地直到它具現化,直到它成為驅動我們日常每一天行為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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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覺的修行

在現代西方心理學,我們發現了一萬小時練習時數的概念。這就是要精通一件事所需的要求,也就是真的將一個見地和修行的系統內化、達到精煉所需的。這裡的一個重要區別是,假設你想成為一個好的網球選手、西洋棋手、或音樂家,如果你看這些領域的菁英們,大家都花了很多時間在練習;但這裡精華的所在是他們的練習都是有「自覺的練習」(deliberate practice),這一詞是心理學家安德斯‧艾瑞克森(Anders Ericsson)所創的。在這裡的「自覺」指的是我們不僅僅是在網球場裡混、把一顆球打來打去而已。我們其實很用心地在想要訓練我們的反手或正手,做到正確的技巧。我們在練習對想要的發球或擊球法正確的見地。因為並不是單單練習就可以達到完美,而是完美的練習才會讓我們達到完美。

而我們的佛法修行也是一樣的。如果做得到的話,以見地作為我們修行的基礎是很重要的,因為沒有見地的修行就只是如同一個網球選手把一顆球打來打去而已。這樣的話是很難把球技精練的。我鼓勵大家把這個視為我們應該深思的主題。當你去思考自己的修行、思考自己在這世上的行為跟習性時,問問你自己——是什麼在驅動我的所為?是什麼在驅動我對自己修行的看法?我是用什麼角度去看的?我實際的見地是什麼?我的既用理論是什麼,它跟空性的見地差了多少?而對所有修法而言,不論是皈依、修菩提心、前行、正念、還是金剛乘的修法——全部這些,一定程度上我們都需要把空性的觀點作為底基。

Vajrasattva 1

證悟是見地的實現

以上就是對見地的概括。見地為何重要?因為我們的見地決定我們的行為,而最終來講,除非我們改變見地,否則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行為。見地驅動著一切。就像仁波切說的,這是基礎。換句話說,仁波切會說另一種討論證悟的方法就是去實現見地。也就是說推崇理論跟既用理論之間不再有任何空隙——我們的見地已經完全實現、內化了。這是以實踐的角度來談論證悟的一種方法。所以我們之後八周要討論的這個見地對證悟本身是非常重要的——直接的重要。

而好消息是,我們不是要像外科醫生或律師一樣把解剖學或法律的所有細節學會。我們其實只有一樣東西需要理解而已,就是空性或無二的見地,中觀的見地。而當然,這聽起來雖然簡單,其實是最難的一件事,因為它跟我們和社會的習氣是那麼的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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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教法中的見地

如果你讀過仁波切的第一本書《正见》(What Makes You Not a Buddhist)1,你會知道他提出見地的方法是列出「四法印」,也就是大乘版本的「三相」:苦、無常、無我。而第四法印所加的是:涅槃是超越二元或二元極端的。這三或四個法印呈現了見地最單純的表現,而我們則要特別專注於「無我」這個相、這個法印;它對所有佛教派別都是基本的。在這八周裡我們會探討無我是什麼意思,我們可以怎麼去理解它,進而把它用在我們的修行和日常生活上。

關於這要怎麼歸納於佛陀教法的循環,你可能知道佛陀有三轉法輪這回事:

  1. 初轉法輪發生在鹿野苑,聽眾是聲聞,他教授了四聖諦和三藏其餘的部分。
  2. 二轉法輪是在靈鷲山,聽眾混和了菩薩和聲聞,就是在這裡他教了空性。所以中觀是屬於二轉法教,同時也包括了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以及龍樹所有的著作和中觀學派其餘的一切。
  3. 三轉法輪是在舍衛城和其他地方所教,聽眾是菩薩,他在此地給了佛性的法教,現在被跟彌勒的傳承連繫在一起。
Enso - Shinichi Murayama (border)

空性與佛性

另一個我們在下面幾周會涉獵的問題是:如何去了解這幾轉法輪裡面哪個是完全版(了義)、哪個是不完全版(不了義)?例如,仁波切說在佛陀的某些法教裡,佛會說像是「在某個前世中,當我是一隻動物時…」的話,然後他會用這來說一個故事。這表示在他過去世確實有一個實存的自我。而這就會被歸類於不完全版(不了義)的法教,因為在二轉法輪時我們學到自我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而現在的爭論點是在二轉跟三轉之間,關於該怎麼去理解空性和佛性之間的關係。我們也在最前面看到《金剛經》的引文,佛陀在那裏甚至說了「沒有佛」。那我們該怎麼理解這些法教呢?

而這個關於空性和佛性的問題非常重要,因為就像仁波切常常說的,如果我們誤解了佛性的法教,我們會非常容易溜進跟印度教說的——某種遍有的我、或宇宙的靈性、或靈魂、或意識——很相似的一種見地,也就是跟「梵我」非常相似。而這其實是我們的其中一個對手,得要想辦法打敗它。那麼讓我們稍微看一下不同的派別是怎麼用不同的方法來理解這三轉法輪的,然後讓我們來探索可以從其中學到什麼。

Buddha as ascetic, Japan C17

為什麼會叫中道?

你們有些人可能會問:為什麼叫作中道?有兩種想法。原先的解釋是從上座部而來的教法,說佛陀當時正在教一條處於兩極端中間的修行之道,既不沉溺於世上的歡樂,也不用苦行和自我禁慾。正如各位所知,佛陀在證悟前曾追隨古老印度傳統中非常苦行修道的上師(其中包括阿羅邏伽藍和鬱陀羅摩子),他們的修行有點像某些中古時代基督教,包括大量禁食和長時期的退修,用餓壞自己的方法來「打敗」自我。而佛陀悟到這種途徑並不能帶來覺醒;它不是(解脫的)道。

我們有人仍抱著那種見地,但是在入中論裏的中道見地亦被解釋為:避免極端的見地。那什麼是極端的見地呢?就是常見(恆常主義,Eternalism)和虛無主義(斷見,Nihilism)。我們將會學到很多有關這些詞彙的意思。常見基本上是說:有些东西確實存在,譬如自我、現象和沙堡等真的存在。而斷見則全是關於:沒有東西存在,什麼都不重要,管它呢?如仁波切所說的,就是這個見地有時會被誤會為法國存在主義家的言論。

當我們說「中間」的時候,必須明白這個中間並非某種好與壞之間的平均,而實在是完全超越這些極端,所以當我們談及中道的時候,並不是說:有些日子做得好,有些日子做得差,然後我們把我們的生命諸如此類般平均起來,而是首先要學習如何去超越所有關於「好」與「壞」的概念;(如:)那是什麼意思?那看起來可能會如何?

Chö (dharma) - Chögyam Trungpa Rinpoche (thin border) 512px

為自己的見地和修行承擔責任

我也想談一點為我們自己建立見地的重要。有很多巴利文經藏中的教法提出,,自己要對自己的法道有擔當,負起個人責任。佛陀說過:一個人是一個人自己的皈依,還有誰能成為其皈依呢?
[Dhp, XII 4] 你們該下你們的工夫,因為如來只教法道。
[Dhp, XX 4]

所以這幾乎等於說沒有其他人能解脫我們;我們必須解脫我們自己,但是在這樣做的同時,我們也需要認識和了解所依賴的見地;我們需要對我們的見地和我們的行為負上同樣的個人責任。這裡是另一部著名的經藏《卡拉瑪經》,其中引述卡拉瑪族人問佛陀:『我們該如何依賴你的法教?』他回答說:別讓報道、傳統或道聽途說所引領,別讓宗教經文的權威所引領,也別讓僅只是邏輯或推論所帶領,也別讓外表的考量、對推測意見的喜悅或看起來的可能所帶領,也別讓「這是我們的上師」的想法所帶領,但是,卡拉瑪族啊,當你知道,對你自己來說,某些事物是不健康的,是錯的和壞的,便要放棄它們,而當你知道,對你自己來說,某些事物是健康的,是好的,就要接受它們,並跟隨它們。
[AN 3.65]

這裏主要的意思是,修習中觀並非是要把它看成某種指示,如某種聖經戒條似的去遵從,而是要把這些教法著實地看待,作為需要測試過後才內化的東西,同時要持續修習,直至能領會其(中觀的)本質。以下是佛陀的另一名言:不要憑着信心去接受我的任何話語,
單因是我說的便相信它們;
要像買金分析師般,切,燒,
和批判地檢驗產品的真偽;
只去接受那些因已証明對你的生命有用和有益,
而通過測試的。

還有另一教法叫做「四依」,是建基於:依教,不從人;
依義,不從字;
依最終義 (了義) ,不從臨時義 (不了義) ;
依智慧(澄明覺知的)心,不從普通(世俗混濁的)心。

換句話說,我們確實應該發願,為自己努力地了解和內化這見地,因為當我們日復以日地過生活,或在坐下來修行時,不能總是在問法教或看書來尋找答案,我們需要在當時及那裡就要知道做什麼,而若要能如此,我們必先得要已經內化了我們的見地;我們需要無時無刻地把見地隨身攜帶;它必須是屬於我們的,不是屬於其他人的;不是我們聽回來的某些東西;不單只是我們閱覽過的某些文章,又或者是我們曾被教化過的東西,而是我們已經內化了的一個見地,所以,我的確想鼓勵你們要用這種方式來學習這些法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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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執著於見地

然而佛陀同時也說我們不能夠抓住這些法教不放。是的,我們得把它內化,它們本身卻是我們要放手的。佛說:喔!比丘!就連這如此純淨清晰的見地,如果你緊抓著它,如果你把玩它,如果你珍視它,如果你執著於它,那麼你就不了解法教就像一條舟,只是為了過渡,而非為了執有。
[MN 22.13]

這對中觀法教也是一樣的。我們要把這些法教當作能夠把我們帶到另一邊的方法,而不是為了讓我們可以建構自己一套複雜的哲學。當我們進行這些教法的時候會發現,典籍中很多時候告訴我們建立見地並不是指搭建一些新的東西,而是指拆解我們的迷惑和錯誤的見地。

這甚至適用於理性本身。仁波切時常提起從不理性,到理性,到超越理性的旅程。是的,我們知道我們不想仰賴不理性的認知、迷惑和錯誤的見地。所以沒錯,我們會用中觀學說的理性,它的邏輯和分析,去推翻打倒我們所有迷惑跟錯誤的見地。但這個方式本身——邏輯和理性——也只是為了過河的一條船而已。因為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如你在前面看到從《心經》和《金剛經》引出的關於無二的引言,是超越理性的。它是超越思考的。它是超越言說、對話、和語言的。

然而,同時我們也不會回頭掉進不理性當中,而是用同樣的方法學會超越所有其他的二元極端,超越理性和不理性而達到理解的核心。所以這趟旅程有時會有點矛盾,因為我們會花很多時間建立我們的邏輯、理路、和反駁,然後最後我們的不理性和理性會一起溶解。當兩顆泡沫相容時,兩者都會消失。一朵蓮花綻放。
- 村上鬼城(1865–1938)

實修是旅程的98%

仁波切也有各種不同的說法,他會說:「對,見地是精隨——去建立它、鑽研它。我們需要它。它是地基。」但他會接著說:「別開玩笑了——你光只是建立見地是到不了那兒去的。你所需要的絕大部分是實修。我們98%的旅程都是實修。」但正如我們說過的,實修本身必須得基於正確的見地,不然你的道路不會帶你往正確的方向走。

我對你們每一位的祈願是希望我們能學會把佛法內化。從外在的權威(讓這一堆法教活在我們身外)走到內在的權威——內在的中觀,一個讓我們可以一直找到,也會不斷跟著我們的內在的無二。仁波切時常開玩笑說,如果佛教能像其他的宗教一樣有一些簡單的規則那該有多好?例如說每天在固定的時段禱告,或者只能穿襪子,或永遠不吃烤馬鈴薯,之類的東西。當然,我們也可以有那樣的規矩,而它們都的確都非常容易遵守,但希望你有發現我們在做的跟這種規則式的方法有極大的差別。因為我們的見地比它要更廣大。我們要的不是只有一系列的規矩。我們要的是對自我的根本理解,更準確地來說是自我最終不存在的理解,而這之後將會引導我們的行為。

所以這真的是我對你們這八周的期望:理解見地、理解如何適用於你的修行,不是要給你新的修法,而是給你既有的修行一個新的觀點。進而了解到這種見地對活在這世上具有什麼意義——出座期間(禪修)、工作、家庭、人際關係。還有在情感層面上怎麼跟這個見地做朋友?我們如何對見地充滿信心而把它當作夥伴、響導、支柱—— 一個我們真的能信任的東西?真的去和見地成為朋友。這是我會去接觸它的方法之一。

我真的認為佛教在西方容易被誤解的這個挑戰是出於人們還沒有跟見地成為朋友。他們把它看得很可怕。他們看到惡龍。結果呢,我們就聽到很多教學都是輕輕走路、輕輕說話跟保持專注等等,跟見地沒有什麼真的關係。

謝謝各位,這個會放在網頁上,我鼓勵你們到那裏找公布事項跟所有其他事情。下個星期我們會講月稱《入中論》的前五章。我鼓勵你們如果有機會的話提前去把它讀完,那麼我們下周見。


© Alex Li Trisoglio 2017
由陳智芳、黎寳珠、李元瑋、 譚鳳筠和王苾翻譯